第317章 生了，女娃！（1 / 2）

十月的清水村，依旧被黏腻的暑气裹挟。

老槐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嘶鸣，叫声在青瓦白墙间撞出回音，惊得药山上的金银花蜷起嫩黄的花瓣，连最爱在枝头蹦跶的山雀，也躲进油亮的樟树叶里，只露出半截灰扑扑的尾巴。

林香斜倚在堂屋的竹躺椅上，碎花布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云纹，圆滚滚的肚子像扣着口热气腾腾的瓷碗。

她手中的蒲扇有气无力地摇晃，扇面边缘的流苏早就散了线，可怎么都赶不走扑面而来的热浪。

突然，腹中的小家伙狠狠踹了一脚，布衫下瞬间鼓起个小山包，惊得她“哎哟”轻呼：“你这调皮鬼，莫不是想把娘的肚皮当锣鼓敲？”

话音未落，堂屋的木门“吱呀”被推开，宋母端着搪瓷盆跨进门槛，盆里的绿豆汤浮着碎冰，“香儿快喝，供销社新进的冰碴子，解暑！”

母亲鬓角的白发被汗水粘成绺，蓝布围裙前襟还沾着灶台的煤灰。

可她刚把汤碗放下，就见林香脸色骤变，五指死死攥住躺椅的竹把手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。

“妈……怕是要生了！”林香的声音被疼痛绞得发颤，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线砸在竹席上，洇出深色的圆点。

堂屋瞬间炸开了锅，母亲手中的搪瓷盆“当啷”落地，绿豆汤溅湿了她的千层底布鞋。

“快！快把包袱拿来！”母亲扯开嗓子大喊，转身就往厢房冲，红木衣柜的铜环被她拍得震天响。

樟木箱子里，蓝布包袱叠得四四方方，边角绣着的并蒂莲还带着艾草熏过的清香。

母亲抖开包袱，新做的小棉袄蓝得像药山清晨的天空，虎头鞋上的金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，二十块尿布整整齐齐码成小垛，每一块都用红丝线绣着“长命百岁”。

“二姐！快去供销社买红糖！”宋向阳从院子里冲进来，二八自行车的铃铛被他捏得刺耳。

他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粘在脸上，解放鞋还沾着厂里的陶土，却小心翼翼地把棉垫绑在自行车后座，生怕扯断了麻绳。

林香被扶着起身时，瞥见丈夫手背上新蹭的泥印，想说什么却被又一阵剧痛打断，只能死死咬住下唇。

乡里卫生院的走廊泛着冷白的光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疼。

宋向阳在斑驳的墙根下来回踱步，解放鞋踏在水泥地上的“哒哒”声，混着产房里隐约传来的哭喊，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。

他第七次摸出中山装口袋里的老怀表，表盖内侧的照片边角已经起毛——那是林香怀孕五个月时拍的，她穿着淡蓝色的确良衬衫，站在药山的天麻棚前，笑得比金银花还灿烂。

“第七次了……”他盯着表针喃喃自语，秒针每走一格，都像有根细针扎在心上。

突然，产房内传来一声清亮的啼哭，像春雷炸响般响彻在医院里。

宋向阳猛地抬头，撞翻了墙角的塑料桶，可他顾不上满地滚动的拖把，眼睛死死盯着虚掩的门缝。

“宋同志，母女平安！”护士抱着襁褓推门而出，粉色碎花布包裹着的小婴儿皱巴巴的，像只刚破壳的小鸡仔。

宋向阳颤抖着伸出手，触到女儿温热的小脸时，眼眶瞬间发烫。

上一世，他膝下两个儿子调皮捣蛋，总盼着能有个软糯的小棉袄，没想到这一世，老天竟真把最甜的糖送到了他掌心。

“我的小囡囡……”他声音发颤，鼻尖轻轻蹭过女儿的额头，身上的煤油味混着产房的消毒水，却让小家伙本能地吧唧起小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