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4章 实地考察(1 / 2)
联纸厂的铁门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挂锁,锁芯里结着蛛网,铁栏杆上的油漆早已剥落,露出暗红的底漆,像一道未愈的伤疤。
宋向阳踩过门口的杂草,皮鞋碾碎了一块嵌在泥土里的玻璃,“咔嚓”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麻雀,扑棱棱的振翅声中,几片枯黄的石棉瓦从屋顶滑落,摔在地上碎成齑粉。
“宋厂长,委屈您从侧门进。”县工业局的李科长赔着笑,领着他们绕到厂房后墙。
所谓侧门不过是块活动木板,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响声,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化学药剂的浊气扑面而来。
厂房内,荒草从砖缝里疯长出来,足有半人高,混凝土柱上爬满了青苔,昔日的生产车间如今已沦为野兔和刺猬的栖息地。
会议室的木门推开时,灰尘在斜射的光柱里狂舞,像被惊醒的幽灵。
墙上的生产进度表停在1986年3月15日,“日产胶版纸12吨”的粉笔字被雨水洇成蓝色的泪滴,顺着墙面蜿蜒而下,在墙角积成一片霉斑。
会议桌上堆着尺把高的账本,最上面那本《应收账款》的封面布满茶渍,红笔批注的“死账”二字被圈了又圈,墨迹透到下一页,像干涸的血迹。
林香戴上雪白的棉纱手套,翻开一本《原料进出库记录》。
纸页间夹着一片枯黄的槐树叶,叶脉清晰可见,仿佛是时光的书签。
“这里有问题。”她的指尖停在1983年8月的烧碱采购记录上,“当月烧碱用量比前年同期激增40%,但成品纸产量反而下降了27%。”
李科长的脸腾地红了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边缘:“可能是......统计员笔误。”
宋向阳没有说话,他蹲在一台锈迹斑斑的造纸机旁,手指抚过滚筒上的铁锈。
金属表面坑洼不平,覆着一层黏腻的油垢,角落处用粉笔写着“厂子要是能活,我就戒了酒”,字迹被灰尘覆盖,却依然倔强地凸起。
他掏出随身的笔记本,记下滚筒的型号和磨损程度,纸页上的字迹力透纸背,仿佛要把眼前的困境都刻进纸里。
正午的阳光穿过破了个大洞的屋顶,在水泥地上画出不规则的格子。
林香蹲在地上,用放大镜查看地面的裂缝,突然指着墙角:“向阳,你看这个——”
那里有滩深色的污渍,边缘呈放射状,像是某种液体泼溅后留下的痕迹。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——这很可能是烧碱泄漏留下的痕迹,而这样的事故,在联纸厂或许早已不是第一次。
傍晚回到县招待所,老式吊扇在头顶发出恼人的嗡鸣。
林香用热水泡开皱巴巴的财务报表,水汽蒸腾中,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渐渐舒展。
宋向阳则在墙上贴满了便签纸:蓝色代表可利用资产,红色代表债务黑洞,黄色是技改方案。
当最后一张写着“引进德国废纸脱墨设备”的便签贴上时,窗外的暮色已浓,远处的水泥厂烟囱正在喷吐黑烟,将天空染成铅灰色。
“向阳,你看这个。”林香突然指着资产负债表的某处,“他们把职工宿舍楼的折旧费用算进了生产成本,实际上......”
她的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。
门口站着个戴蓝布帽的老工人,裤腿上沾着草屑,怀里抱着个用红布包裹的铁皮盒。
“俺们听说您想救厂子......”老人的声音沙哑,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打开盒子,里面是皱巴巴的钞票、早已停用的粮票,甚至还有一枚带着体温的银戒指。
宋向阳喉头一紧,往事如潮水般涌来。
酒厂初创时,村里有人也是这样颤抖着塞给他一对金耳环,说“就当是入股”。
他按住老人的手,将盒子推回去:“大叔,这钱您留着给孙子买糖。我们现在还没有最终决定,只是先考察考察......”
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力气大得惊人:“宋厂长,您要是不管,俺们一家五口......”